你一定要是个孩子,任野风吹不动你的坚强

【宿伞】《同袍》民国 国安&共咎

1.

      1924年6月16日,黄埔军校于广州黄埔长洲岛正式成立,学员从1200名考生中正式取录学生350名,备取120名,五月五日正式入学。孙先生于开学典礼上曾致词:“我们开办这个学校,要用里面的学生做根本,成立革命军,诸位就是将来革命军的骨干。创立了革命军,我们的革命才能成功”

      革命,革掉清朝的命后,革掉军阀的命,那革掉军阀后再革掉谁的命呢?

       我不知道。

       我只记得那天有风,大风吹得兄长睁不开眼,兄长是背着家里人报考的,兄长说山河破碎便无以为家,兄长说的有理,所以我便跟随兄长,从1200名考生中脱颖而出对兄长来说不是难事,他本就优秀,奈何太过优秀,进而脱离群众。

       那年我们一起背诵孙先生的训话,一字一句刻在心骨,三民主义,吾党所宗,以建民国,以进大同,咨尔多士,为民前锋,夙夜匪懈,主义是从,矢勤矢勇,必信必忠,一心一德,贯彻始终。

       很多年后,我依然能背诵出来,只是再不复当年的热血。

 


2.

       兄长自入校起便立愿一生一世,不谋升官,不图发财,只做救国救民的事业。

       一切都在朝着我们所想的方向前行,靶场上有我们撒过的血泪,理论课上有我们熬红双眼的记忆,那是我对青春,对兄长最鲜活的记忆,那时兄长恣意洒脱。

       如果我知道在军校学习的三个月将会是我与兄长最后交心相处的三个月,我一定会和他去吃一碗王家记的米粉。

       校内忽起传言说校长原被定为副校长,他不满职权地位,玩弄政治权术以退为进消极怠工,进而得到校长之位,兄长对我解释道这是校长对革命的根本问题,如联俄、联共等,保留意见又不宜公开说出,所以行动上采取消极态度,让我不要听信传闻。

       我与兄长参与了北伐战争,征直,讨皖,降奉,胜利,然后白色恐怖。

       我记得兄长看到花名册上出现我名字时的诧异,啊,我一直忘记告诉他,我追随了政治部主任,我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妥,毕竟我们一路都在讨伐军阀试图振兴中华,这是我们的共同理想与目标。

       我记得狱中兄长看我的眼睛,我对他的情感依旧炙热,他对他的理想也依旧炙热,他显然对我的选择十分诧异,狱中的空气潮湿,青苔爬满墙角,耳畔是同伴凄厉的惨叫,兄长坐在我的对面久未发一言。

       我不知道他是要将我剥皮震慑乡民,还是要将我重刑拷打审讯逼供,他似乎很迷茫,他不知道要怎么处置我。

       他对着孙先生的画像沉思了很久,最终走到我的面前蹲下对我说:“无咎,你知道蔡锷将军曾对小凤仙说过什么吗?”

       我正坐在电椅上我无法拉起他,就像我无法做我任何想做的事,我知道蔡锷将军,我知道他发起过护国运动,但我不知道他对那个风尘女子说了什么,我诚实的摇头。

       “他说,奈何,七尺之躯已许国,再难许卿”


 

3.

       狱窗狭小到只能透进一束光,我还能感觉到风,这让我知道我还没有死,我的脸有东西在蠕动,请放心不是蛆虫,我尚未腐烂,我只是走在腐烂的路上,蠕动的是我的血液,我的血液正在蜿蜒,无数人的血液都在流淌,我知道最终都会汇聚到一处,形成巨龙,但那是需要很长,很长,很长的时间。

       我的躯体正在渐渐变为枯骨,我的枯骨正试图开花,兄长对我的缄默恼怒不堪,他认为我背叛了我们的理想,我怎么会告诉他,我认为他是错的。

       我的枯骨到底没有盛开出鲜花,因为我被兄长释放了,一袭简陋的草席将我裹住扔进乱葬岗,我还没有死,但我却无法证明我还活着,我的喉咙发不出声音,我的双手无法挣扎,因为我已用尽所有力气去见识完狱中的刑具。

       “无咎,我知今日放你离去等于纵虎归山,他日,若再相见,你不必唤我兄长”

 

 

 

4.

       山河脉络犹如人血管流向,那些年山河总是鲜红一片,我的视野里只有鲜红与死亡,同窗相残,昔日一起靶场上欢笑过的同窗今日成为非生即死的敌人,我听说谢必安所在的部队行军之后清理战场总是会厚葬黄埔军校的同学。

       再次见到谢必安的时候是解放战争的时候,上级派我去游说他投降,漫长的冬日将平原累上皑皑白雪,我进入他们部队的时候,只看到士兵眼中的空乏,我知道对于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吃饱穿暖的人来说这已经是相当不错的眼神了,因为大多数已经被掩埋在黄土里闭目。

       “你知道你已被围困,负隅顽抗只有死路一条…”

       “我以为他们派你来,你会有新的说辞”

       “说辞有千万种,目的只有一个,我与你…又何须弯弯绕绕”

       “既如此,我的回复也只有一个,我忠于党国之心不变”

       “你看到援军了吗?你被你的党国放弃了你明白吗?”

       “我不会背叛我的理想”

       “但你的党国已经背叛了你”

       “这其中弯弯绕绕岂是三言两语能说的明白的,我决计与党国共存亡,你走吧”

       “兄长,你跟我走吧”

       “无咎,没有人能保证自己所在的阵营会一直不出现问题,今天没有,那么以后呢?当你决定效忠与一个阵营,当你决定为此理想奋斗终生的时候,你不会背叛他的,你只会尽全力的矫正,因为你相信你的理想,我知道你们更讲信仰”

       “你说王家记的米粉好吃,我从我们伙房带来了米粉,味道应该不是当年的味道”

       “我依然是当年的谢必安,你还是当年的范无咎吗?”

 

 

5.

       后来,没有后来了,后来我们胜利了,谢必安?他死了,被俘前自杀,打扫战场的时候有人叫我去辨识的,子弹是从下颌穿过掀翻了他半个脑袋,我不知道他在死前想过什么,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后悔过,我所能交代的以全部据实交代清楚。

                                                        1966年6月14日

                                                              范无咎(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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